古建博物馆里的西洋乐

更新时间：2025-06-03 08:00  浏览量：1

苏璇

庆成宫 图片提供/视觉中国

不久前，我在北京古代建筑博物馆的庆成宫里聆听了一场公益演出，其中许多曲目，都是由钢琴、小提琴、大提琴演奏，或者由这些西洋乐器与民族乐器合作演奏。

这一次音乐体验，就我个人感受而言，格外有意思，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场景的变化，唤起了一种非同寻常的通感。

所谓通感，是指在一定场景下，视觉、听觉、触觉、嗅觉之间互相影响、彼此交融产生的化学反应。在常规的音乐厅里听古典音乐，产生的通感体验往往很熟悉，这种熟悉感不仅来自于几何形状的天花板和墙壁的声波反射，也来自于高高的天花板、精心设置的光源所营造的庄严氛围，来自于座椅、地毯传递给人的姿态和动势规则，来自于厚重墙体与大门隔绝出的稳定的温度与湿度。

按照现代化理念建造的音乐厅大多采用了符合当下行业标准的建筑结构、建筑材料以及室内设计，因此它们虽看起来各不相同，但当灯光调暗、乐声响起时，观众很快就会沉浸于演出中，忽略场所本身的个性化特质（维也纳金色大厅等极少数场所可能会是例外）。

然而我在庆成宫听古典乐的这个下午，产生的通感却是独一无二的：

在触觉方面，微风间或自宫殿大门流入室内，温度不冷也不热，甚是宜人，完全是“如沐春风”的具体化。

在嗅觉方面，此时的空气里携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植物的芳香，与宫殿内窗棂梁柱的淡淡木香合为一体，让我恍惚间想起小时候去故宫、北海游玩，走进那些殿堂时的景象。

在视觉方面，微微侧目，一部分天光自三交六椀菱花图案的格扇里漏进来；缓缓抬头，带着历史痕迹的彩画、天花映入眼帘，青色与绿色交织的背景下，金龙在云气间或戏珠或团踞，这一切都默默诉说着这座宫殿曾经的尊贵与寂寥。

在听觉方面，数位演奏者以西洋弦乐器为主，配合中国的民族乐器，交替演奏来自中国与外国的音乐作品，又是一种中西合璧的新奇感受。

坐在这里，一方面体验到了仿若品尝创意菜的感觉，另一方面是在美育的场景中“发思古之幽情”：历经沧海桑田，过去曾为帝王所独享的祭祀之所，如今汇聚着来自各地的男女老幼。大家在一个静谧的午后，共同分享此间流淌出的来自东方与西方的袅袅不绝的乐声。这个画面，正合“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诗意。

其实，在有历史沉淀的空间内举行专题音乐会，早有先例。某年中秋，曾在先农坛拜殿外聆听过雅乐表演，当时觉得，中秋节、民族乐器、古建这三者本都是中华传统文化中的一部分，因此对于它们的结合感到顺理成章。后来，又曾听闻在民国时期建造的教堂旧址里举办钢琴音乐会的消息，因建筑与音乐都是来自西洋，自然也觉得合理之极。此次，在中国传统古建筑空间中聆听西方古典音乐，在我个人确是头一遭，所以难免多一分好奇。但细细想来，当年由祖宾·梅塔担任指挥的歌剧《图兰朵》在劳动人民文化宫（太庙）上演，不就是一个东西文化融合的经典案例吗？

当然，从单纯欣赏乐器与人声的角度看，现代音乐厅的声学设计无疑是经过科学理论与实践检验的成果。同时，也并非所有古建皆具备举办演出的条件。要让古建空间与音乐演出相得益彰，前期自是要充分考量场地情况、演奏形式以及表演曲目等多种因素，方能实现。此次有机会欣赏这一创新形式的演出，实在十分幸运。

记得以前听过一句话，“建筑是凝固的音乐，音乐是流动的建筑”。这二者之间，似乎天然就存在着一道看不见的桥梁。通过保护与传承，让古建空间与古典音乐链接时间与空间的隧道，以建筑增色音乐，以音乐唤活建筑，这或许是在古建空间中聆听古典音乐的最大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