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大爷总放音乐扰民,我准备投诉,才知他老伴已经听不见了
更新时间:2025-10-11 09:29 浏览量:1
楼下那架老旧的音响又响了。
是邓丽君,《我只在乎你》。
音量开得很大,女声的甜糯被放大成一种失真的、嗡嗡作响的背景音,像一只固执的夏蝉,钻进我正在拟定的合同条款的每一个标点符号里。
我皱了皱眉,看了一眼窗外。
雨不大,是那种绵密的、停留在半空的毛毛雨,把整个城市都浸泡得灰蒙蒙,像一张受了潮的旧报纸。
已经是第三天了。
每天下午三点准时开始,到五点结束。雷打不动。
我准备写一封投诉信,用词要客气但坚定,逻辑要清晰,诉求要明确。这是我的职业本能。
可我迟迟没有动笔。
因为我的注意力,并不全在那扰民的音乐上。
它更多地,停留在我面前的手机屏幕上。
屏幕亮着,停在一个打车软件的界面。
上面有四个字,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常用同行人”。
名字是“小安”。
一个很可爱的备注,带着点亲昵。
不像我,周成的手机里,我的名字就是我的全名,林殊。
冷静,客观,像一份档案。
周成是我的丈夫。我们结婚七年了。
两天前,我发现了这个“小安”。
那天也是一个雨天,比今天大。周成在洗澡,浴室里水声哗哗。
他的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了一下。
我本来没在意。我们之间有种默契的隐私边界,从不互相翻看手机。
但那条消息的预览弹窗,写着:“周工,图改好了,我发您邮箱了哦。^_^”
一个笑脸符号。
我盯着那个符号看了很久。
没什么特别的,也许只是年轻女孩习惯性的表达方式。
但我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捏了一下,不疼,只是有点麻。
我需要订第二天去邻市开会的车,我的手机没电了,正在充电。
这是一个完美的,几乎是上天递到我手里的理由。
我拿起他的手机,解锁。密码是我的生日,他从没换过。
我没有去看他的微信,而是直接点开了打车软件。
然后,我就看到了那四个字。
“常用同行人:小安”。
软件很智能,它甚至记录了最近的同行路线。
二十七次。
从他的公司楼下,到一个叫“滨江花园”的小区。
我们家在城西,而滨江花园在城东,方向完全相反。
时间大多是晚上十点以后。
我点开其中一条路线,地图上那条红色的轨迹线,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划开了我维持了七年的、名为“婚姻”的躯体。
我看到了里面那些我假装看不见的东西。
那些沉默的晚餐。
那些深夜里他对着电脑屏幕的叹息。
那些我们因为要不要孩子而起的争执,以及在一次次尝试失败后,笼罩在我们卧室里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浴室的水声停了。
我迅速将手机放回原位,屏幕朝下。
我的心跳得很快,但我的手很稳,没有一丝颤抖。
我是一名高级法务,我的工作就是处理纠纷,评估风险,切割利益。
我最擅长的,就是保持冷静。
周成裹着浴巾走出来,头发湿漉漉的,水珠顺着他的脖颈滑下,滚过喉结。
他看到我,笑了笑:“怎么还没睡?”
“在想一个案子。”我说,声音平静得像在播报天气。
他“嗯”了一声,擦着头发,没有再问。
他从不深究我的工作,就像我也不再过问他图纸上的每一个细节。
我们像两家独立运营的公司,共享一个叫“家”的办公空间,定期召开名为“生活”的董事会,议题通常是:谁去交水电费,周末回谁家父母那里吃饭。
那一晚,我一夜无眠。
我没有哭,也没有愤怒。
我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服务器,不断地调取、分析、建模。
我复盘了我们七年的婚姻。
财产是共有的。房子,车子,存款。
感情呢?感情这种无形资产,该如何量化,如何评估折旧?
背叛,在法律上叫“过错方”。
在合同里,叫“违约”。
第二天晚上,周成加班回来,带着一身疲惫和饭局上的酒气。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开灯。
只有他手机的屏幕亮着,在我面前的茶几上,依旧是那个打车软件的界面。
他换鞋的动作顿住了,站在玄关的阴影里。
“殊殊?”他试探地叫我。
我没有回答。
沉默是最好的审讯室。
他慢慢走过来,看到了茶几上的手机。他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这是……”他开口,声音干涩。
“滨江花园,住着谁?”我问。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客厅里,像一颗石子投进深井,回音清晰。
“一个同事,新来的实习生,住得远,有时候项目紧,我顺路送她一下。”
他的解释来得很快,很流畅,像是演练过很多遍。
“顺路?”我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然后轻轻笑了一下,“周成,我们家在城西,滨江花园在城东。你是不是对‘顺路’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没说话。
“二十七次,周成。”我报出那个数字,“你送一个‘不顺路’的同事,二十七次。你很有同事爱。”
“殊殊,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急切地走过来,想抓住我的手。
我把手收了回来。
“我不想听我想的是哪样。”我看着他,目光像在解剖一只青蛙,“我只想听事实。”
“我们……没什么。”他还在辩解,但眼神已经开始躲闪,“她一个小姑娘,刚毕业,一个人在这边,挺不容易的……”
“所以你就负责起了照顾她的责任?”我打断他,“用深夜送她回家的方式?”
“我只是……”
“周成,”我再次打断他,语气加重了一点,“我不是你的客户,不是需要你用话术来安抚的甲方。我是你的妻子。”
“妻子”这个词,我说得特别慢,特别清晰。
他终于不说话了,肩膀的线条垮了下来,像一栋被抽掉主心骨的建筑。
客厅里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楼下隐约传来的、被雨声打湿的音乐。
还是那首《我只在乎你》。
“明天,”我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让她来我们家一趟。”
周成猛地抬头看我,眼里全是震惊和不可思议:“殊殊,你这是干什么?别把事情闹大……”
“我不是在闹。”我平静地看着他,“我是在解决问题。”
“解决问题需要这样吗?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从她成为你的‘常用同行人’那一刻起,就不是了。”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明天下午四点。让她来。或者,我去找她。”
“你连她是谁都不知道。”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周成,不要低估一个法务的信息检索能力。”我淡淡地说,“备注是‘小安’,你公司新来的实习生里,姓安的只有一个,叫安然。二十三岁,刚从建筑学院毕业。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他彻底泄了气,像一只被戳破的气球。
他颓然地坐在地毯上,双手插进头发里。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
“我想体面地解决问题。”我说,“我不想在公司楼下堵人,也不想在朋友圈写小作文。我只想在我们家的客厅里,把所有事情摊开,然后做一个决定。”
“决定?”
“是。”我点头,“决定这份婚姻合同,是终止,还是修订。”
这就是昨天发生的事。
现在是下午三点四十五。
门铃快要响了。
楼下的音乐还在继续,像一首冗长的背景乐,为这场即将上演的家庭伦理剧做着铺垫。
我倒了三杯水,放在茶几上。
一杯放在我的位置前。
另外两杯,并排放在对面的沙发前。
像法庭上的原告席和被告席。
门铃准时在四点整响起。
我去开门。
周成站在门外,脸色苍白。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女孩。
很年轻,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素面朝天,头发扎成一个马尾。
她就是安然,或者说,“小安”。
她看到我,眼神怯怯的,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请进。”我说,侧身让开路。
我的语气很平静,就像在邀请一位普通的客人。
周成和安然一前一后地走进来,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安然局促地站在那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坐吧。”我指了指沙发。
她和周成坐下了,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我坐在他们对面的单人沙发上,端起我的那杯水,喝了一口。
“安小姐,不用紧张。”我开口,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今天请你来,不是要审判你,也不是要指责你。我只是想了解一些事实。”
她抿着嘴唇,点了点头,没敢看我。
“你和周成,是什么关系?”我问了第一个问题。
“我们……是同事。”她的声音很小,像蚊子叫。
“只是同事?”
她沉默了。
我把目光转向周成。
他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周成,你来说。”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迅速垂下。
“殊殊,对不起。”他说。
“我不要听对不起。”我的声音依旧没有波澜,“我要听事实。”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和小安……我们……走得比较近。”
“怎么个近法?”我追问。
“我……我很累,殊殊。”他忽然说,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公司里的项目压力很大,回家之后……家里很安静,你也很忙,我们很少说话。我感觉自己像在一个黑洞里,每天都在往下掉。”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小安她……她很开朗,很有活力。她会跟我聊她学校里的事,会因为我帮她改了一张图而特别开心。跟她在一起,我觉得……轻松一点。”
“所以,她就像你生活里的一个充电宝?”我替他总结。
他愣了一下,然后苦涩地点了点头。
“我把目光转向安然:“安小姐,你呢?你为什么愿意成为他的‘充电宝’?”
安然的眼圈红了,她抬起头,终于直视我。
“林律师,”她叫了我的职业称谓,而不是“周太太”,“我知道……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是周工他对我真的很好。”
“他教我用软件,帮我改方案,项目组里有人欺负我,他也会站出来帮我说话。他从来不会不耐烦。”
“他会跟我说他工作上的烦恼,说他觉得很孤独。我觉得他……他很需要人关心。”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和真诚。
“所以,你觉得你是在拯救一个孤独的灵魂?”我问。
她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你们上过床吗?”
我问得非常直接,像在法庭上盘问证人。
安然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周成也猛地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是祈求。
“没有!”安然抢着回答,声音都变了调,“我们没有!周工他……他很尊重我!”
我看着她的眼睛。
我相信她说的是实话。
这让事情变得……有点可笑。
一场精神上的出轨,一场以“拯救”和“被需要”为名的情感寄托。
“好,我知道了。”我点了点头,表示这个话题结束。
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
楼下的音乐换了一首,还是邓丽君,但歌名我不知道。
“周成,”我重新开口,这次只看着他,“我们的婚姻,是一份契约。双方签字,即刻生效。契约的核心条款,是忠诚。”
“忠诚不仅仅指身体。它还包括情感的排他性,和责任的共担。”
“你把本该由我来分担的压力,分享给了另一个人。你把本该属于这个家庭的情感需求,外包了出去。”
“从契约精神的角度来说,你违约了。”
我拿出事先打印好的两份文件,放在茶几上,推到他面前。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第一,我们解除合约。这是离婚协议书。考虑到你是过错方,我要求分割百分之七十的共同财产。孩子的抚养权问题我们不存在,所以事情会很简单。”
“第二,我们修订合约。这是婚姻忠诚补充协议。如果你选择继续维持这段婚姻,你需要签署它。”
周成的目光落在那两份文件上,像被钉住了一样。
安然也看到了,她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殊殊,你……”周成抬起头,声音发抖,“你这是在做什么?婚姻不是合同……”
“在我这里,是。”我打断他,“任何一段需要长期维持的、涉及共同利益的合作关系,都是合同。它需要有明确的权利、义务,以及违约条款。”
“这太……太荒唐了。”
“荒唐吗?”我反问,“那在你深夜送另一个女人回家,在她身上寻找慰藉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这对于遵守合约的我来说,公不公平?”
他哑口无言。
我不再看他,而是转向安然。
“安小姐,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我不会去你的公司闹,也不会对你的职业生涯造成任何影响。这是我作为周成妻子的体面。”
“但是,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
“我不是善良,我只是不喜欢把事情弄得很难看。克制不是恩赐,是成年人应该具备的品格。”
“以后,请和我的丈夫保持纯粹的、有边界感的同事关系。你能做到吗?”
她看着我,眼睛里有泪水在打转,但她还是用力地点了下头。
“好。”我站起来,“你可以走了。”
她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站起来,拿上自己的包,快步走出了我们家。
门被轻轻带上。
现在,这个“法庭”上,只剩下我和周成了。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楼下的音乐停了。
五点到了。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你真的要这样吗,殊殊?”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
“我给了你选择。”我说。
“在你眼里,我们的感情就只是一纸协议?”
“感情是基础,协议是保障。”我坐回沙发上,和他平视,“周成,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从安然出现才开始的。你说的对,我们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我们像两个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室友,礼貌,客气,但是冷漠。”
“我们试过要孩子,试了三年。从充满希望,到一次次失望,再到麻木。我们在这个过程中,把彼此都耗尽了。我们没有去修复,而是选择了回避。”
“你回避的方式,是加班,是沉默。现在,多了一个安然。”
“我回避的方式,是工作,是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那些冰冷的条款里。我把家也变成了我的另一个律所。”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坦诚地剖析我们之间的问题。
周成抬起头,眼眶红了。
“我以为……我以为你不在乎。”他说,“你那么强大,那么冷静,好像什么事都打不倒你。我以为你不需要我。”
我心里一颤。
强大?冷静?
在多少个等待检查结果的夜里,我躲在卫生间里无声地哭泣,我不敢让他看见。
我怕我的脆弱,会成为压垮我们两个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不是不需要你。”我说,声音有些发紧,“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向你求助。”
“生活就像一个法庭,我习惯了处处留存证据,保护自己。我忘了,家不是法庭,家人不是对手。”
我们都沉默了。
这是七年来,我们第一次如此接近彼此的内心。
但中间依然隔着一道裂痕,一道叫“安然”的裂痕。
“所以,”我把话题拉了回来,指了指茶几上的文件,“你的选择是?”
他看着那份补充协议,上面的条款清晰而冷酷。
一、双方需对彼此完全开放手机、社交账号等通讯信息,不得隐藏或删除与异性的非工作必要联系。
二、任何一方不得在未告知对方的情况下,与异性进行非必要的、一对一的私下会面。
三、每周六晚九点至十点,定为“夫妻沟通时间”,双方必须放下工作,坦诚交流一周内遇到的问题与感受。
四、……
条款很多,很细,像一份商业合同。
最后一条是违约责任:若签署本协议后,一方再次出现情感或身体上的不忠行为,视为根本性违约,自愿放弃所有夫妻共同财产,净身出户。
“这是……一份不平等条约。”周成苦笑。
“是你先破坏了平等。”我回答。
他拿起那份协议,逐字逐句地看。
看了很久。
然后,他拿起笔,在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周成。
两个字,写得有些用力,笔尖几乎要划破纸张。
我看着他的签名,心里没有胜利的快感,也没有丝毫的轻松。
我只是觉得很累。
像打完了一场漫长而艰苦的官司。
我们赢了案子,但诉讼成本,高得惊人。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有一种奇怪的、小心翼翼的平静。
周成开始准时下班。
他会主动跟我说公司里的事,哪个项目进展顺利,哪个甲方又提了无理的要求。
他甚至开始学着做饭。
晚饭后,他会抢着洗碗。
周六晚上九点,他准时关掉电脑,坐到我身边。
“好了,”他说,像个准备汇报工作的小学生,“现在是我们的‘夫妻沟通时间’。”
我们聊得很尴尬。
像两个初次见面的相亲对象,努力寻找着共同话题。
但我们都在努力。
我把时间当成一枚枚硬币,投入到这段关系里,希望能换来一些靠近。
他也是。
他的手机就放在茶几上,屏幕朝上。微信有消息进来,他会大大方方地拿起来看,然后告诉我,是项目群里的消息。
我一次也没有去检查过他的手机。
协议的意义,不在于执行,而在于威慑。
它像一根悬在我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提醒着我们,信任一旦破碎,重建的过程将是多么的艰难和刻意。
楼下大爷的音乐还在每天下午三点准时响起。
我已经习惯了。
甚至有时候,我会跟着那熟悉的旋律哼唱几句。
直到今天,周日,我休息。
那音乐从下午一点就开始响,而且音量比平时大了一倍。
反反复复,都是那首《我只在乎你》。
我被吵得头疼,拟好的投诉信,终于被我从电脑里调了出来。
我决定下楼去,和那位大爷好好谈谈。
如果谈不拢,我就把这封信贴在他们家门上。
我按响了楼下的门铃。
开门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大爷,穿着一件旧的白背心,精神看上去不太好。
“你好,大爷。”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礼貌,“我是住楼上的。您家的音乐……是不是声音太大了点?”
大爷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歉意的表情。
“啊,对不住,对不住,姑娘。吵到你了是吧?我这就关小点。”
他说着,转身进屋。
我跟了进去。
屋子很小,摆设很旧,但收拾得很干净。
一个老奶奶坐在轮椅上,面对着窗户,一动不动。
音响就放在她的轮椅旁边。
大爷走过去,把音量调小了。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
“大爷,”我忍不住问,“您为什么每天都放这首歌,还放这么大声?”
大爷回头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
他走到老奶奶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是她最喜欢的歌。”
“我们年轻的时候,我追她,就给她唱这首歌。”
“她现在……耳朵听不见了。”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
“听……听不见了?”
“嗯。”大爷点点头,眼圈有点红,“去年开始的,越来越严重。现在,什么都听不见了。”
“那您还……”
“我知道她听不见。”大爷的声音有些哽咽,“可我就是想放给她听。我把声音开得大大的,就觉得,说不定……说不定就有一点点声音,能钻进她耳朵里呢?”
“她有老年痴呆,好多事都不记得了,连我有时候都不认识。但是,每次放这首歌,你看,”他指了指老奶奶的脚,“她的脚指头,会跟着动一下。”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老奶奶的脚上穿着一双布鞋,她的右脚大拇指,真的在随着那微弱的音乐,轻轻地、有节奏地,敲打着脚踏板。
一下,又一下。
像一个微弱的信号,从被遗忘的时光深处,艰难地发送出来。
大爷走过去,蹲下身,握住老奶奶的手。
“阿芳,”他凑到她耳边,大声地喊,“是我啊,阿强。你听,是我们的歌。”
老奶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
但我看到,一滴眼泪,从她浑浊的眼睛里,慢慢地滑落下来。
我退出了那间屋子。
我没有说任何话。
我轻轻地带上门,仿佛怕惊扰了那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我回到家,坐在沙发上,久久没有动。
我想到我的那份补充协议。
那些冰冷的条款,那些明确的权责,那些严厉的惩罚。
我以为我用最理性的方式,为我的婚姻建立了一道防火墙。
可楼下的那对老夫妻,他们之间没有协议,甚至没有了语言和声音的交流。
他们拥有的,是一种超越了所有契约的、刻在骨子里的忠诚和陪伴。
那是一种我无法用法律语言去定义的东西。
周成回来了,手里提着菜。
他看到我坐在那里发呆,走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
“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摇了摇头。
我把楼下大爷的故事,告诉了他。
他听完,也沉默了。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锅汤。
是莲藕排骨汤,我最喜欢喝的。
我们坐在餐桌前,慢慢地喝着汤。
“殊殊,”他忽然开口,“那份协议……”
“协议有效。”我打断他。
他愣住了。
“周成,”我看着他,很认真地说,“我们需要它。至少现在需要。”
“楼下大爷和阿婆的感情,是几十年风雨熬出来的。我们没有。”
“我们的信任,已经透支了。现在,我们需要规则来约束,需要时间来修复。这不丢人。”
“也许有一天,我们也能像他们一样。不需要语言,不需要协议,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但在这之前,我们得先把脚下的路,一步一步,重新走稳了。”
他看着我,眼睛里有某种东西,在慢慢融化。
他点了点头。
“好。”
那天晚上,我们第一次在“夫妻沟通时间”里,聊了很久。
聊我们刚认识的时候。
聊我们第一次约会。
聊我们决定结婚时,对未来的憧憬。
我们聊到了那三年备孕的时光。
我第一次告诉他,我曾在卫生间里偷偷哭过。
他抱着我,说:“对不起,我那时候……太混蛋了,只想着自己的压力,没有看到你的痛苦。”
我们之间的冰山,在那一刻,仿佛裂开了一道缝。
有温暖的光,从缝隙里照了进来。
生活在继续。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周成的工作依旧很忙,但他会记得在每一个加班的夜晚,给我发一条信息,告诉我他大概几点回来。
我会给他留一盏灯,温一碗汤。
我们的交流越来越多,虽然有时候还是会尴尬,但我们不再回避。
那份补充协议,被我锁在抽屉里,我们谁也没有再提起。
但我们都知道,它在那里。
像一个警钟,也像一个……承诺。
我开始觉得,也许,我们可以把那些破碎的瓷片,重新粘合起来。
就算有裂痕,那也是我们一起经历过的证明。
直到今天下午。
我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短信很短,只有一句话。
“林律师,你真的以为,周工的‘常用同行人’,只有一个‘小安’吗?”
我看着那条短信,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楼下,那首《我只在乎你》,又准时响了起来。
这一次,我却觉得,那歌声,无比的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