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之外:聂耳与爨碑
更新时间:2025-11-27 04:40 浏览量:11
转自:团结报
□ 张 衡
2025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也是中国著名作曲家聂耳逝世90周年以及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义勇军进行曲》诞生90周年。
《聂耳日记》如同一扇窗,让我们窥见聂耳鲜为人知的文化情怀。聂耳在日记中,记录了3次赠送云南古碑拓片的故事,其中一次明确提到龙颜古碑拓片。
传播云南金石文化
在我们的印象中,聂耳是用音符唤醒民族精神的音乐巨匠,那激昂的旋律早已融入每个中国人的血脉。然而,这位从云南走出的音乐天才,还以另一种方式守护着故土的文化根脉——他对云南金石文化的热爱与传播,尤其是与龙颜古碑的不解之缘,为我们勾勒出一个更为丰满的文化守护者形象。
1931年12月《聂耳日记》写道:
“送黎老太爷一个云南龙颜古碑,他高兴极,听说他要写对子送我。”“一九三一年的最后一天,写了信给晖,报告我明年的新计划:1.多看英文书和社会科学书。2.努力作剧本和作曲的工作。
老太爷真的送我六张字,写得很不错。他对我如此客气,我倒是想不到。”
仔细研读《聂耳日记》,我们知道聂耳把云南龙颜古碑拓片送给了黎锦晖的父亲,黎锦晖的父亲在两天后就写了六张字送给聂耳,让他觉得很意外。
这一是说明云南龙颜古碑拓片当时在上海很稀奇,二是聂耳对书法的研习、鉴赏有一定水平。这里说的“云南龙颜古碑(拓片)”全称叫作“宋故龙骧将军护镇蛮校尉宁州刺史邛都县侯爨使君之碑”,简称“爨龙颜碑”,也就是我们俗称的“大爨”。
这块碑始建于公元458年,碑通高3.38米,上宽1.35米,下宽1.46米,厚0.25米。碑额有青龙、白虎、朱雀浮雕,下部正中有穿,左右有日月浮雕,日中有三足乌,月中有蟾蜍。正文24行,共904字。碑阴刻职官题名3列,共313字。碑阳左侧刻有清代阮元、邱均恩、杨珮三人题跋及道光时知州张浩建亭字一行。
爨龙颜碑在元人李京的《云南志略》中就有著录,明万历年间的《云南通志》中也有记载。清道光七年,云贵总督、金石学家阮元在陆良贞元堡(今薛官堡)访得,令知州张浩建亭保护,并写了跋语,此碑从此闻名于世。
爨龙颜碑被誉为“南碑瑰宝”,是南宋时期的重要碑刻,其书法风格独特,兼具隶、楷之妙,承载着云南地区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文化遗产随时面临着被损毁、被遗忘的风险,聂耳对龙颜古碑拓片的珍视,绝非偶然之举。
这背后,是聂耳对家乡文化的深情眷恋。他祖籍云南玉溪,出生于昆明。这片土地的山山水水、人文气息早已融入他的生命。云南的金石文化,是这片土地历史的见证者,是先辈们智慧的结晶。龙颜古碑所蕴含的历史信息、艺术价值,在聂耳眼中,是家乡文化的瑰宝,是需要被更多人知晓和珍视的财富。他赠送拓片的举动,实则是播撒文化的种子,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更多人感受云南文化的魅力。
深爱家乡文化
1926年10月2日《聂耳日记》写道:“在十五日内应将理化参考一律抄完,此外宜在年假内须注意者:1.国文;2.历史;3.公民;4.理化;5.小楷;6.簿记;7.珠算;8.英文。
各科之用书:1.古文、《左传》;2.共和国教科书(公民);3.现代初中历史;4.现代初中地理;5.小楷帖;6.商业学校用书(簿记);7.珠算大全;8.英语学会所教之书。
随时温习学校所习者及多看新书。时间之分配:早饭前习小楷,午饭后习英文及国文。”
我们从《聂耳日记》的学习计划中,“国文、历史、公民”被列为“年假内”的学习重点,“小楷”被列入每日晨间功课,这背后藏着良好的家风家教。
聂耳的父亲聂鸿仪,是玉溪名医,1902年举家迁居昆明,以“成春堂”招牌接诊行医,为人乐善好施,做事坚守诚信。
聂耳4岁时,父亲病故。但是父亲乐善好施、坚守诚信的品格深深影响着家人。1930年10月,聂耳在上海整理家谱时写道:“爸爸的死,决定了我这一生的命运,指示我应走的路。”
父亲去世后,母亲彭寂宽独自挑起了养活一家5口的重担。彭寂宽虽然没上过学堂,但是重视教育子女,教给孩子们为人处世的道理。为了支撑起家庭,她每天挑灯夜读,自学成才,考取了医师资格,成为昆明市第一位女中医坐诊看病。平时除了坐诊,她还替人浆洗衣服、做针线活计。母亲坚强担当、勤劳智慧的个性,也影响了聂耳的一生。
在聂耳23年的生命中,有18年是在昆明生长的,翠湖、大观楼、西山……都是聂耳很喜欢去的地方。他深深地热爱着这片土地,在上海时,他多次在给母亲的信中写了思乡之情。
聂耳对家乡文化的眷恋,深植于他的成长轨迹之中,云南的文化基因早已刻进他的生命密码。我们可以想象:少年时的聂耳常去西山,站在龙门摩崖石刻前临摹题字,指尖划过那些历经风霜的刻痕时,仿佛能听见历史的回响,与古碑上的文字形成奇妙的共鸣。而他在上海从事音乐创作时,行李箱里始终装着一叠从家乡带去的碑刻拓片。当思乡之情涌上心头,他便会铺开拓片,借着微弱的灯光仔细研读龙颜古碑,从“独步南境,卓尔不群”书法上汲取力量。
音乐与金石的共鸣
作为革命者的聂耳,进行革命活动的主要武器,就是他创作的音乐。聂耳每创作一首歌曲,都是在进行一次尖锐的与敌抗争。1930年至1935年,是聂耳在上海生活和创作的五年,这五年,他用生命和热血写下了42首充满激情的革命歌曲,其中《义勇军进行曲》更是他的巅峰之作。1931年他在日记中写道:“脑筋若无正确的思想的培养,任它怎样发达,这发达总是畸形的发达。那末一切的行为都没有稳定的正确的立足点。”正是有了正确的思想,1932年,他在写给母亲的信中说道:“我是为社会而生的,我不愿有任何的障碍物阻止或妨害我对社会的改造,我要在这人类社会里做出伟大的事业。”
聂耳对云南金石文化的热爱,并非孤立存在,而是与他的音乐创作有着内在的联系。音乐是流动的艺术,而金石文字是凝固的历史。两者都承载着人类的情感、思想、文化与艺术,都能够跨越时空传递精神力量。聂耳在感受龙颜古碑所蕴含的历史厚重感和文化生命力的同时,或许也从中汲取了创作的灵感,让他的音乐更具深度和广度,更能触动人们的心灵。
在聂耳眼中,这些碑拓与革命音乐血脉相通:《义勇军进行曲》如战鼓般急促的节奏,与爨碑刀劈斧凿的方劲笔法,共同彰显着不屈的民族气节。聂耳音乐中“为大众呐喊”的现实主义精神,与爨碑记录边民生活的史笔,构成跨越千年的呼应。
音乐与金石,在救亡图存的时代共鸣。
今天,当我们再次回望聂耳的一生,不仅要铭记他在音乐史上的伟大贡献,更要传承他对文化的执着与担当。聂耳以“为社会而生”的信念,让国歌响彻云霄,也让沉寂千年的古碑走向广阔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