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的犹豫、争议的形体：盖里与他留下的城市肖像

更新时间：2025-12-10 06:00  浏览量：1

弗兰克·盖里走了。这位以想象力重塑当代建筑语言的设计师，在96岁时于圣塔莫尼卡家中离世。他此前因短暂的呼吸道疾病住院，但并未经历长期的痛苦。盖里合伙事务所证实了他的死讯。

他以对现代艺术与流行文化的迷恋为起点，创造出那些极具辨识度的作品：毕尔巴鄂古根海姆博物馆、洛杉矶的迪士尼音乐厅、柏林DZ银行大楼。这些建筑有一种近乎荒诞的轻盈与律动，让钢铁与金属像是在空中被揉捏过一样。他后来甚至为马克·扎克伯格扩建了Facebook在北加州的总部。

盖里拿遍了建筑界所有最高荣誉，从普利兹克奖到英国皇家金质奖章，再到美国艺术基金会终身成就奖，以及他的祖国授予的加拿大勋章。评论家把他的风格称为“原创而彻底的美国式想象”。

他的职业起点却并不光鲜。1954年从南加大毕业、服役结束后又去哈佛研习城市规划，但现实给了他一段漫长的挣扎：廉价公共住宅、购物中心、杂活不断。他甚至当过送货司机，只为维持生计。后来他接到一个俯瞰圣塔莫尼卡码头的购物中心设计项目，本想按照美国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常规做法安全过关。直到开发商去他家做客，被那栋被他用金属片、木材、铁丝网重新改造的怪诞住宅惊住。面对“为什么不给商场做这种设计”的质疑，他只说了句实话：“我得谋生啊。”

开发商劝他别再压抑自己的天性。从那之后，他几乎一步没偏离过自己的直觉，哪怕是风险更大的选择。

随着名声扩大，盖里1962年创立的事务所不断扩张，一度拥有超过130位员工。无论项目大小，他都坚持亲自盯紧。他在纽约创作的IAC总部像一座闪亮的蜂巢，而76层的“纽约 by Gehry”住宅大楼在2011年完工后，彻底改写了下曼哈顿的天际线。

同一年他回到南加大任教，还在耶鲁和哥伦比亚授课。他乐于和年轻建筑师较劲，把自己的“不可复制性”拆开讲给学生听。

当然，他的作品也惹来不少嘲讽。有人说他的建筑像放大版的“废木头城市”，是小时候玩的那一套延伸到城市规模。艺术评论家哈尔·福斯特觉得他的后期作品“压迫感”十足，像专为游客而生。甚至迪士尼音乐厅也被批成一堆被雨淋过的纸盒。艾森豪威尔家族尤其不买账，拒绝接受他提出的纪念碑设计，那些巨大的金属织物与多重雕像被认为太张扬。盖里也不妥协，坚持那就是他要表达的。

对外界的讽刺，他倒显得轻松，有时甚至主动调侃。2005年他在《辛普森一家》中客串自己，一张被他随手揉皱的纸成了设计灵感。他吐槽说：“有人真的以为我就是这样设计建筑的。”

1929年，他出生于多伦多，少年在安大略的采矿小镇蒂明斯长大，1947年举家迁往洛杉矶，最终入籍美国。成年后，他按第一任妻子的建议把姓氏从Goldberg改成Gehry，因为她担心反犹主义会影响他的事业。虽然他从小喜欢画画、造模型，但直到20岁被陶艺老师夸赞天赋，他才第一次认真考虑建筑这条路。

在职业巅峰，他仍坚持否认自己是艺术家，觉得雕塑家和建筑师的工作方式根本不同。这种自抑与害羞贯穿了他的一生。2001年他对美联社说：“我完全被自己走到今天的境地惊住了。回头看像是必然的，可当时一步步走的时候，每一步都很难。”

他的最后一个宏大项目之一，是阿布扎比的古根海姆博物馆。这个在2006年提出、不断延期的计划，终于预计在2026年完工，将成为全球最大的古根海姆。
无论最终建筑是否如他早期设想那样自由而狂放，它都将成为他留在世界上的又一个永久印记。

留给世人的，还有他的妻子贝尔塔、女儿布丽娜、儿子亚历杭德罗和塞缪尔，以及那些城市永远无法忽视的作品。另一位女儿莱斯利·盖里·布伦纳已于2008年因癌症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