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50岁已婚男人的忏悔:婚外情断联3年后才明白妻子从未爱过我
更新时间:2025-12-15 22:23 浏览量:1
五十岁,人生半坡。
我叫陈景明,一名古籍和木器修复师。
三年前,我结束了一段不该开始的婚外情,带着赎罪的心态回归家庭。
我以为只要足够努力,就能抹去那道裂痕,换回妻子柳素心一个哪怕是敷衍的微笑。
然而,当我用修复珍品的技艺去修复婚姻时,却撬开了一个掩藏了二十五年的秘密。
那桩风花雪月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骆驼的脊梁,早在我们相遇的那一刻,就已经断了。
01

客厅的石英钟,时针指向了晚上九点。
秒针每一次跃动,声音都清晰得像一滴水砸在死寂的潭心。
我将最后一道核桃油均匀地涂抹在紫檀木音乐盒的表面,那温润的光泽,如同岁月沉淀下来的肌肤。
这是我耗费三个月为妻子柳素心准备的结婚二十五周年纪念礼物,一个十九世纪瑞士产的古董,我从一次拍卖会上偶然拍得,机芯损坏,盒身亦有裂纹。
修复它,比修复任何一件博物馆的藏品都让我用心。
我熟悉它的每一处榫卯结构,每一条木纹的走向。
我甚至固执地认为,修复了它,就能修复我和柳素心之间那道看不见的裂痕。
三年前,我从那段错误的感情里狼狈抽身,柳素心没有一句歇斯底里的质问,甚至没有掉一滴眼泪。
她只是在我搬回主卧的那晚,平静地说:“书房的床单该换了,你记得收一下。”
她的平静,比任何风暴都让我胆寒。
这三年来,我包揽了所有家务,学着做她爱吃的菜,记得每一个纪念日。
我像一个笨拙的学徒,试图重新学习如何爱她。
“素心,你来看。”我压抑着声线里的激动,小心翼翼地捧着音乐盒,像捧着一颗脆弱的心脏。
柳素心正坐在沙发上,腿上盖着一条羊绒毯,手里捧着一本经济学期刊。
她闻声抬起头,目光从书页挪到我手里的木盒上,停留了不到两秒,便又垂了下去,语气平淡无波:“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
胸口像是被一块湿冷的旧棉絮堵住,呼吸都变得滞重。
我走到她面前,将音乐盒放在茶几上,轻轻旋动底部的发条。
清脆的《致爱丽丝》叮咚响起,音色纯净,没有一丝杂质。
这是我反复调试了上百次的结果。
“二十五周年了。”我低声说,“我记得你大学时最喜欢这首曲子。”
柳素心终于放下了书,但她的视线没有落在音乐盒上,而是看向我,眼神里有一种我读不懂的疲惫和疏离。
“陈景明,谢谢。但我对这些小玩意儿早就没兴趣了。”
她顿了顿,补了一句:“人到了年纪,就该务实一点。”
说完,她起身,将那本期刊放在茶几上,恰好压住了音乐盒的一角。
那清脆的乐声,仿佛被这一下压得变了调,透出一丝诡异的哀鸣。
她径直走向卧室,没有再回头。
我一个人僵在原地,音乐还在响,却像是在嘲讽我的自作多情。
务实?
我们这个家,哪一样东西不是我亲手淘来、亲手修复的?
她身上那件旗袍的盘扣,是我用金丝楠木屑混合大漆打磨的;她书桌上的笔筒,是清代的黄花梨,我补全了它缺失的一角。
这些,难道不务实吗?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是快递。
我开门取件,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纸箱,收件人是柳素心。
我抱着箱子进屋,下意识地喊了一声:“素心,你的快递。”
卧室的门开了,柳素心快步走了出来。
看到我手里的箱子,她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她快步上前,几乎是从我手里“夺”走了那个箱子。
“是公司寄来的文件。”她解释道,语气却比平时更冷硬。
我看着她抱着箱子,几乎是逃也似的进了书房,并且反手关上了门。
我的目光落在快递单上,寄件地址栏那几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我的瞳孔:苏州市,姑苏区。
一个我从未听过的地址,一个绝不可能是她公司所在的地方。
02
“我们要卖掉这套房子。”
柳素心说出这句话时,正在用一把小银勺,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我炖了一早上的银耳莲子羹。
她的动作优雅,语调平稳,仿佛在说“今天的阳光不错”。
我的大脑有长达十秒的空白。
卖掉房子?
这套位于市中心顶层复式,带一个巨大露台的房子,是我半生的心血结晶。
我的工作室,我所有的工具、材料、以及那些尚未完成修复的半成品,都堆放在这里。
这里不是一个居所,是我的堡垒。
“为什么?”我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们的贷款早就还清了,也没有经济压力。”
“为了铭齐。”她放下银勺,用餐巾轻轻擦拭嘴角,每一个动作都无可挑剔,“他明年就要大学毕业,我打算让他出国读研,然后留在国外发展。我们需要一笔启动资金,在那边给他买套公寓,让他能尽快安定下来。”
铭齐,我们的儿子。
她总是这样,能为她的每一个决定找到一个冠冕堂皇、无法反驳的理由。
为了儿子,这个理由足以击碎我任何的疑问和反抗。
“我们可以动用存款。”我争辩道,“那笔钱足够了,没必要卖房子。这是我们的家。”
“家?”柳素心第一次在对话中抬眼正视我,她的目光像两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我伪装的平静,“陈景明,三年前,你把另一个女人带回这个‘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里是家?”
我瞬间失语。
那段不堪的过往,是她握在我脖颈上的绞索,随时可以收紧。
“存款要留着应急。”她不再看我,恢复了那种商业谈判般的冷静和理智,“我已经联系了中介,他们下午就会带人来看房。你最好把你的工作室收拾一下,那些瓶瓶罐罐和木头疙瘩,看上去太乱了。”
说完,她起身,端着空碗走向厨房,留给我一个决绝的背影。
我坐在餐桌前,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她已经规划好了一切,而我,只是这个计划里需要被“清理”掉的障碍物。
我的工作室,我的心血,在她口中,只是“瓶瓶罐罐”和“木头疙瘩”。
下午,中介果然带着一对年轻夫妇来了。
柳素心像一个专业销售,热情地介绍着房子的采光、格局、地段优势。
我像一个局外人,被迫看着自己的领地被陌生人肆意打量、评判。
“这个露台真不错,”那个年轻的女人感叹道,“就是这个小房间堆的东西太多了,有点碍眼。”
她指的,是我的工作室。
我能感觉到血液涌上头顶的灼热感。
我放在工作台上的一块明代金丝楠木阴沉木,那是我托了无数关系才收来的宝贝,此刻在他们眼中,和一堆废柴无异。
柳素心立刻笑着接话:“哦,那是我先生的一些个人爱好,杂物而已。等房子交接时,这里都会清空的,可以改造成一个很棒的阳光房或者健身房。”
杂物。
清空。
这两个词,像两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我的心脏。
我没有发作,只是默默地转身,走进了我的“杂物间”,关上了门。
我靠在门后,能清晰地听到柳素心在外面和客户谈笑风生,讨论着价格,规划着一个没有我的未来。
她不是在卖房子,她是在用一种冷静到残忍的方式,将我从她的生活中,一点一点地,连根拔起。
这比三年前那场摊牌更让我感到彻骨的寒冷。
那时的沉默是冰山,而此刻的“务实”,则是冰山下的暗流,要将我彻底吞噬。
我的目光,落在了工作室角落一个上了锁的樟木箱上。
那里,存放着我们结婚二十五年来所有的旧物,包括她大学时的日记本。
一个疯狂的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冒了出来。
03

那个樟木箱,是我亲手打的。
用的是上好的整块香樟木,为了防潮防蛀。
锁,是一把老式的铜锁,钥匙有两把,一把在我这里,一把给了柳素心。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带着一种近乎盗窃的心态,去打开这个我们共同的记忆宝库。
夜深了,柳素心早已睡下。
我蹑手蹑脚地走进工作室,没有开灯,只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
空气中弥漫着木料和漆料混合的独特气味,这曾让我感到安心,此刻却让我觉得窒息。
我找到钥匙,插入锁孔。
铜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夜晚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侧耳倾听卧室的方向,一片安静。
箱子打开,一股混合着樟脑和旧纸张的气息扑面而来。
最上面是我们儿子的成长相册,然后是各种纪念品,第一张电影票,第一张全家福……我没有心思细看,手指径直探向箱底。
在那里,静静地躺着几本硬壳笔记本。
封面是深蓝色的,已经有些褪色。
我抽出了最厚的一本,封面上用娟秀的字体写着:一九九八。
那是我们结婚的第二年。
我的指尖有些颤抖。
我知道这是不对的,这是对她隐私的侵犯。
但卖房子的事像一根毒刺,扎在我心里,不拔不快。
我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在我们看似平静的岁月里,她那颗紧闭的心,到底藏着些什么。
我翻开了日记。
里面的字迹和封面一样娟秀,记录的都是些日常琐事。
今天菜市场的菜价,单位里的人事变动,陈景明又淘回来一块烂木头,说是什么宝贝……字里行间,透着一种平淡,甚至可以说是乏味。
我看不到一个年轻妻子对新婚生活的热情,也看不到对丈夫事业的丝毫欣赏。
她提到我时,用的永远是全名“陈景明”,冷静得像在记录一个合租的室友。
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我一直以为,她只是不善表达。
我以为,我们之间虽然缺少激情,但总有温情在。
然而,这白纸黑字,像一面无情的镜子,照出了我一厢情愿的丑态。
我快速地往后翻,手指忽然停在了一页。
那一页的日期,是我们的第一个结婚纪念日。
我的记忆里,那一天我特地提前下班,买了一大束玫瑰,还订了西餐厅。
我以为会是一个浪漫的夜晚。
日记里是这样写的:
“今天是他坚持要过的什么纪念日。玫瑰花的味道太浓,熏得我头疼。西餐的牛排又老又硬,还不如楼下的那碗馄饨。陈景明很高兴,一直在说他那个修复木头的理想。我听不懂,也不想懂。我只是在想,如果是你,你一定知道我讨厌玫瑰,也知道我只喜欢吃面。可惜,没有如果。”
最后那句“可惜,没有如果”,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心上。
你?
这个“你”是谁?
我的大脑轰的一声,血液直冲头顶。
我发疯似的往前翻,翻到我们结婚前的那段时间。
日记的内容开始变得不同,不再是平淡的流水账,字里行间开始出现一种压抑的痛苦和挣扎。
“妈说,陈景明人老实,工作稳定,是个可靠的结婚对象。她说,女人终究要嫁人,爱情不能当饭吃。可他们不懂,没有爱情的婚姻,连饭都是苦的。”
“今天又见到他了,他瘦了好多。他问我为什么,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我说,我们不合适。我说这话的时候,心好像被挖掉了一块。”
“顾远舟,对不起。忘了我吧。”
顾远舟。
这个陌生的名字,像一颗子弹,瞬间击碎了我二十五年来自以为是的婚姻大厦。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手里捏着那本薄薄的日记,却感觉有千斤重。
原来,我的妻子,在我认识她之前,心里就装了另一个人。
原来,我所以为的爱情的开始,不过是她一段感情的结束。
我,陈景明,一个自诩专业的修复师,却用了二十五年,都没能看清自己婚姻的真面目。
它从一开始,就是一件赝品。
04
我没有声张,而是将日记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原处,锁好了箱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愤怒和屈辱过后,一种更深层的、冰冷的平静占据了我的内心。
就像对待一件结构复杂的古董,在没有完全弄清它的来龙去脉和损伤机理之前,任何鲁莽的“修复”都可能导致二次伤害。
我现在需要做的,不是质问,而是勘察。
我开始用一个修复师的职业本能,去审视我和柳素心这二十五年的“共同记忆”。
我不再依赖情感,而是寻找物证。
第二天一早,柳素心照常上班。
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准备早餐,而是走进了书房。
她的书架整理得一丝不苟,按照经济、管理、文学分门别类。
我的目光落在最下面一层,那里放着几本厚重的大学相册。
我抽出一本,翻开。
泛黄的相纸上,是她年轻时的模样。
黑色的长发,白色的连衣裙,脸上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青涩。
在大部分合影里,她都站在人群的边缘,表情疏离。
但在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里,她笑得格外灿烂。
我仔细观察着这几张照片。
它们有一个共同点:照片里都有一个高高瘦瘦、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生。
在其中一张图书馆前的合影里,那个男生站在她身边,两人之间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但柳素心的嘴角,却是我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上扬弧度。
我用手机拍下了那张照片,将男生的脸部放大。
然后,我打开了搜索引擎,输入了两个关键词:顾远舟,以及柳素心就读的那所大学的校名。
信息时代是残酷的,它让一切过往都有迹可循。
很快,一条十多年前的校友会新闻链接跳了出来。
标题是《我校杰出校友、著名建筑设计师顾远舟先生回校讲座》。
点开链接,一张清晰的讲座照片呈现在眼前。
讲台上那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虽然面容成熟了不少,但那副金丝边眼镜和嘴角的微笑,和相册里那个男生别无二致。
我继续往下搜索。
顾远舟,国内顶尖的建筑设计师,作品遍布全国,获奖无数。
他的履历光彩夺目,家庭背景那一栏写着:其父为苏州著名园林艺术家。
苏州。
那个寄来神秘快递的城市。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我立刻想起了那个被柳素心藏起来的快递箱子。
等她下班回家后,我假装不经意地问起:“对了,昨天那个公司的文件,处理完了吗?箱子呢?”
柳素心正在换鞋,动作顿了一下,头也不抬地说:“处理完了,箱子我扔到楼下垃圾站了。”
她说得太快了,快到像一句提前背好的台词。
等她进了卧室,我立刻走到阳台。
我们家住在十六楼,从这里刚好可以看到楼下的垃圾集中投放点。
那个时间,清洁工还没来收垃圾。
我拿起挂在墙上的高倍望远镜——那是我用来观察远处建筑细节的工具。
我调整焦距,镜头对准了那个绿色的垃圾桶。
很快,我找到了目标。
一个熟悉的纸箱,侧面还贴着那张刺眼的快递单。
但它并不是被“扔”进去的。
它是被整齐地叠好,压平,塞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这个细节,像一道闪电击中了我。
柳素心是一个对垃圾分类要求到极致的人。
厨余垃圾、可回收物、有害垃圾,她从来不会弄错。
一个普通的快递纸箱,她绝不会如此“郑重”地将它叠好压平,这不符合她的习惯。
除非,她不想让这个箱子太显眼,或者,她潜意识里,舍不得就这么粗暴地将它扔掉。
我放下望远镜,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这不是普通的勘察,这是一场针对我二十五年人生的考古。
而我,亲手掘开了自己的坟墓,发现里面埋葬的,从来都不是爱情,而是一个巨大的骗局。
我以为的家,不过是她用来存放一颗已经死去的心脏的容器。
而现在,她连这个容器都不要了。
05

中介的电话又来了,催促我们尽快做决定。
那对年轻夫妇很有诚意,价格也咬得很紧。
柳素心在电话里与对方谈笑风生,敲定了最终的价格,约定周末签约。
挂掉电话,她看向我,语气是公事公办的:“价格不错,比市场价高了五个点。这个周末我们就去把合同签了。”
我没有回答。
我的目光越过她,落在了客厅玄关柜上。
那里,摆放着我送给她的那只紫檀木音乐盒。
它已经被擦拭干净,放在一个最显眼的位置,仿佛是一件珍贵的陈列品。
这几天,我没有再碰那本日记,也没有再进行任何“考古”工作。
我像一台进入了休眠模式的机器,外表平静,内里却在进行着一场疯狂的数据运算。
顾远舟,苏州,建筑设计师,园林艺术世家……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我脑海里反复碰撞、重组。
我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能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的“榫卯”。
我缓缓站起身,走到玄关柜前,拿起了那只音乐盒。
我抚摸着它温润的表面,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木性质感。
我曾为修复它而自豪,此刻却觉得无比讽刺。
“这只音乐盒,你好像并不喜欢。”我开口了,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意外。
柳素心正在喝水,听到我的话,动作停滞了一下。
她转过身,靠在沙发背上,没有看我,而是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我说了,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是吗?”我轻轻旋动发条,清脆的《致爱丽丝》再次响起。
“我修复它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细节。”
我将音乐盒翻转过来,露出底部。
在发条旋钮的旁边,有一个极小的、几乎无法用肉眼分辨的刻印。
那是一个由两片银杏叶组成的图案。
“这是瑞士十九世纪一个叫‘勒考特’的工坊的款识。这个工坊非常小众,存世的作品不到一百件。他们的特点是,只接受私人定制,并且会在每一件作品上,刻上代表委托人身份的独特印记。”
我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在敲击一把精密的音叉。
我能感觉到,客厅里的空气开始变得凝固。
柳素心没有作声,但她靠在沙发上的身体,明显变得僵硬。
我继续说,像一个冷静的鉴定师在宣读一份鉴定报告:“我查阅了勒考特工坊的全部记录。这个双银杏叶的印记,历史上只出现过一次。它的委托人,是苏州的一个园林设计世家,顾家。他们定制这只音乐盒,是为了送给家族里一位即将远赴重洋留学的年轻人,作为送别礼。”
我抬起头,目光像两把手术刀,直直地刺向柳素心。
“素心,你大学时,真的喜欢《致爱麗絲》吗?还是说,这首曲子,对某个姓顾的人,有特殊的意义?”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空了。
柳素心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我。
她的脸上血色尽褪,那双永远波澜不惊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震惊、是恐慌,更是一种秘密被揭穿后的彻底崩塌。
我们对视着,沉默在房间里膨胀、爆炸。
那叮咚作响的音乐,此刻听来,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我的脸上,也抽在她故作坚强的伪装上。
她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我终于明白了。
我送给她的,不是一份精心准备的周年礼物。
我亲手修复的,是她和另一个男人爱情的信物。
我用我最引以为傲的技艺,将她尘封了二十五年的心痛,打磨得焕然一新,然后,亲手呈现在她面前。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残忍、更荒谬的羞辱吗?
06
“你……都知道了什么?”
柳素心的声音干涩、嘶哑,像是从生锈的机器里挤出来的。
她那张永远保持着精致妆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失控的表情。
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音乐盒轻轻放回了玄关柜上。
我转过身,走到她面前,拉开了一张椅子坐下。
我们之间隔着一张冰冷的茶几,像两个即将签署离婚协议的陌生人。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是一个修复师。我的工作是还原物品本来的面貌。现在,我只想知道,我们这二十五年的婚姻,它的‘本来面貌’,到底是什么?”
我的冷静,似乎比任何歇斯底里的质问都更具杀伤力。
柳素心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她紧紧地攥着沙发上的靠垫,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你想知道?”她忽然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悲凉,“好,我告诉你。”
她像是打开了一个尘封已久的水闸,那些被她压抑了半生的往事,汹涌而出。
她和顾远舟是大学同学,是彼此的初恋。
他们一起在图书馆自习,一起在校园的银杏树下散步。
顾远舟家学渊源,才华横溢,而她,只是一个来自普通工薪家庭的平凡女孩。
他们爱得纯粹而热烈,毕业后,顾远舟拒绝了家人安排的出国深造,决定留在国内,和她一起奋斗。
转折发生在她毕业那年。
她的父亲生意失败,欠下了一笔巨额债务。
追债的人堵在家门口,父母一夜白头。
就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我的母亲,她单位的领导,找到了她。
“我妈说,她很欣赏你,觉得你是个踏实稳重的女孩。”柳素心复述着当年的情景,眼神空洞,“她说,她儿子陈景明,人老实,有一门手艺,虽然赚不了大钱,但一辈子吃穿不愁。她说,如果我愿意嫁给你,你家可以拿出十万块钱,帮我们家还清债务。”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
十万块,在九十年代,那是一笔天文数字。
那是我父亲攒了一辈子的积蓄。
我一直以为,那笔钱是父母给我们的新婚贺礼。
我从来不知道,那是一笔交易的价码。
“我去找了顾远舟。”她的声音开始颤抖,“我没告诉他家里的事,我只说,我们不合适,我想过安稳的生活。他不懂,他问我什么是安uto安稳。他说他可以为了我放弃一切。可我怎么能让他为了我家的烂摊子,放弃他那光芒万丈的前途?”
“所以,你选择了我。”我接过了她的话,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
“是。”她闭上眼睛,两行清泪终于从她强撑的眼角滑落,“我选择了‘安稳’。我收下了你家的彩礼,帮我爸还了债。然后,像完成一项任务一样,嫁给了你。”
音乐盒的乐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客厅里只剩下她压抑的抽泣声。
我终于明白了。
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为什么对我淘来的那些“宝贝”不屑一顾,因为在她心里,它们都比不上那只廉价的音乐盒。
她为什么对我所谓的理想嗤之以鼻,因为她的理想,早在二十五年前,就随着那个叫顾远舟的男人一起死去了。
我,陈景明,一个自诩清高的手艺人,一个靠着手艺吃饭的所谓“匠人”,原来我的婚姻,我的家庭,我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建立在一桩如此肮脏的买卖之上。
我不是她的丈夫,我是买断她爱情的债主。
07

“卖掉房子,也是为了他?”我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残忍的问题。
柳素心没有立刻回答。
她擦干了眼泪,重新恢复了一些冷静,但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却再也掩饰不住。
“不全是。”
她告诉我,三年前,也就是我出轨的那一年。
顾远舟的妻子因病去世了。
他从朋友那里得知了她的一些近况,包括我们看似美满的家庭,以及……我背叛她的事实。
“他联系我了。”柳素心低着头,声音很轻,“他没有指责你,也没有劝我离婚。他只是问我,过得好不好。”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跳梁小丑。
我在这里为自己那点所谓的“赎罪”而沾沾自喜,而另一个男人,却用一句最简单的问候,轻易地击溃了她二十多年的伪装。
“我们见了一面,就在苏州。我骗你说去出差。”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解脱,“我们聊了一下午,就像两个很久不见的老朋友。他告诉我,他这些年一直没有忘记我。他说,他尊重我的选择,但如果有一天,我累了,他愿意等我。”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那次见面后,我回来就跟你提出了分居。”她抬起头,直视着我,“陈景明,我不是在为你出轨而惩罚你。我是在惩罚我自己。我忽然发现,我演了二十多年,已经演得麻木了。你的背叛,只是一个契机,它让我意识到,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所以,卖房子,是为了彻底地离开我,去苏州找他?”我的声音因为压抑而变得沙哑。
“不是。”她摇了摇头,“我还没想好。卖掉房子,首先是为了铭齐,这是我作为一个母亲的责任。其次,也是为了我自己。我想开始一段真正属于我自己的生活,不再依附于任何人,不管是你,还是他。”
她站起身,从书房里拿出了一个文件袋,放在我面前。
“这是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好字了。”她说,“房子卖掉的钱,我们一人一半。这套房子是你买的,但这些年,是我在打理家里的财务,做了些投资,所以我们才有今天的资产。你那一半,足够你换一套小点的房子,再开一间工作室。”
我没有打开那个文件袋。
我的目光,落在了她藏在书房里的那个快递箱上。
原来,那不是顾远舟寄来的东西。
“那个从苏州寄来的箱子,里面是什么?”我问。
柳素心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
她走进书房,片刻后,抱着那个已经被拆开的纸箱走了出来。
她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拿出来,摆在茶几上。
那是一套完整的木工工具。
有德式的刨子,日式的锯子,各种型号的凿子和刻刀。
每一件,都是顶级的品牌,闪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顾远舟知道我卖房子的事。”柳素心轻声说,“他怕你没了工作室,会一蹶不振。他说,一个手艺人,不能没有他的工具。这是他托人从德国和日本订购的,寄给了我,让我转交给你。”
我看着那些崭新的工具,再看看自己工作室里那些用了几十年的旧伙计,一时间,五味杂陈。
那个我从未谋面的“情敌”,那个我嫉妒了半生的男人,此刻,却用这种方式,表达了他对我的……尊重?
这比任何羞辱都更让我无地自容。
08
周末,签约的日子到了。
我和柳素心并排坐在中介公司的会议室里,像两个即将完成一笔交易的商业伙伴。
那对年轻夫妇坐在我们对面,脸上洋溢着对新生活的憧憬。
整个过程,柳素心都表现得从容而专业。
她仔细核对着合同的每一个条款,与对方的律师就几个细节问题进行了简短而高效的沟通。
而我,全程一言不发,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轮到我签字的时候,我握着笔,悬在纸上,迟迟没有落下。
我的脑海里,闪过这二十五年的点点滴滴。
我第一次带她回家,她拘谨地坐在沙发上。
我们第一个孩子的出生,她在产房里痛得满头大汗。
我修复了一件珍贵的古董被专家赞赏时,回家向她炫耀,她虽然听不懂,却还是给我下了一碗热腾腾的面。
这些画面,曾经是我记忆里温暖的底色。
而现在,我知道了,这一切的背后,都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操控着提线的方向。
我所以为的温情,不过是她尽职尽责的表演。
我的出轨,我那段自以为是的风花雪月,此刻看来,是多么的可笑和可悲。
我背叛的,根本不是一个爱我的妻子,而是一个和我一样,被困在这场交易里的、不幸的女人。
我以为我伤害了她,其实,我只是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又划下了一道无关痛痒的口子。
“陈先生?”中介的提醒声将我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
我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在那张决定我们后半生的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像是为我们这段荒诞的婚姻,画上了一个潦草的句号。
签完字,我们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合同。
走出中介公司,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我叫了车,先去银行处理转账的事。”柳素心公事公办地说。
“好。”我只说了一个字。
我们沉默地走着,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走到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她忽然开口:“陈景明,对不起。”
我愣住了,转头看她。
“这二十五年,委屈你了。”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进了我的耳朵。
我忽然很想笑。
委屈?
或许吧。
但她呢?
她用自己的一生,为原生家庭的错误买了单。
和我相比,她才是那个最委屈的人。
“谈不上委屈。”我摇了摇头,说出了一句连我自己都感到意外的话,“我们只是,在错误的时间,做了一笔错误的交易。”
绿灯亮了。
柳素心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汇入了穿梭的人流中。
我看着她的背影,那个我看了二十五年的背影,第一次觉得,如此陌生,又如此清晰。
我们都自由了。
以一种两败俱伤的方式。
09
搬家的那天,是个阴天。
我没有请搬家公司,只有儿子陈铭齐来帮忙。
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个一向阳光的大男孩,那天显得格外沉默。
我的东西不多,除了工作室里的那些“宝贝”,私人物品只有一个行李箱。
柳素心的东西已经提前搬走了。
这个曾经被我用无数心爱之物填满的家,此刻显得空旷而萧条。
“爸,”铭齐一边帮我把一箱工具搬上车,一边犹豫地开口,“你……恨妈吗?”
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他。
他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忧虑。
我笑了笑,拍了拍他肩膀上的灰尘:“不恨。你妈是个好母亲,也是个……好人。只是,她不是个好妻子。同样,我也不是个好丈夫。”
铭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以后好好照顾她。”我叮嘱道,“她这辈子,不容易。”
把最后一件东西搬上车,我回头看了一眼这套我住了十几年的房子。
玄关柜上,那只紫檀木音乐盒已经不见了。
想来,是被柳素心带走了。
也好,物归原主。
我租的房子在城郊,是一个老小区的底层,附带一个小院子,刚好可以让我改造成工作室。
地方不大,但很安静。
新的生活,以一种近乎潦草的方式开始了。
没有了柳素心每天精确到分钟的日程安排,我的时间变得混乱而自由。
我花了一周的时间,整理我的新工作室。
那些从旧房子里搬来的老伙计,和顾远舟送来的那套崭新工具,被我并排摆放在工具墙上,像一场无声的交接仪式。
我开始重新接活。
朋友介绍了一个修复一批明清善本的活儿,工作量很大。
我把自己整日整夜地埋在工作室里,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修复那些残破的书页,就像在修复我自己那颗支离破碎的心。
用针线缝补书页,用糨糊粘贴碎片,一点一点,试图将那些散落的过往,重新拼凑起来。
有一天深夜,我正在给一本《遵生八笺》的破损书页做补缀,手机忽然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是苏州。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
犹豫了很久,我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是陈景明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一个温和而有礼的男声。
“我是。”
“您好,冒昧打扰。我叫顾远舟。”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
我握着电话,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我只是想跟您说一声谢谢。”他继续说道,“谢谢您,修复了那只音乐盒。也谢谢您,最后选择了放手。”
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胜利者的炫耀,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和诚恳。
“她……还好吗?”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她没有和我在一起。”顾远舟说,“她用卖房子的钱,在苏州老城区租下了一个小门面,开了一家小小的书店。她说,她想为自己活一次。”
10
挂掉电话,我坐在工作室里,久久无法回神。
柳素心没有选择顾远舟,她选择了她自己。
这个结果,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她像一只被囚禁了半生的鸟,当笼门打开时,她没有飞向另一棵早已为她准备好的梧桐树,而是选择飞向了那片属于她自己的、未知的广阔天空。
几天后,我收到了一个包裹。
里面是一本书,柳素心新开的那家书店的定制版笔记本。
扉页上,是她那熟悉的、娟秀的字迹。
“景明:
见字如面。
这二十五年,辛苦你了。
我一直在扮演一个合格的妻子和母亲,却忘了问你真正需要什么。
你沉迷于那些旧物,或许和我一样,都只是在逃避现实。
我们都错了,错在从一开始,就没有坦诚地面对彼此,更没有坦诚地面对自己。
离婚协议里,关于财产的分割,我做了一些调整。
你在婚姻存续期间,所有修复古董字画的收入,我都帮你做了理财。
那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远超你的想象。
我已经让律师将属于你的那一部分,连同增值收益,全部转到了你的账户上。
这不是补偿,这是你应得的。
你是一个顶级的修复师,你的技艺,应该有它应有的价值。
忘了我吧。
我们都该开始新的生活了。
祝好。
柳素心”
看完信,我立刻查询了我的银行账户。
短信提示涌了进来,那一长串我从未见过的数字,让我感到一阵眩晕。
我从不知道,我那些被她称为“木头疙瘩”的爱好,竟然创造了如此巨大的财富。
而我,这个所谓的“一家之主”,却对家里的经济状况一无所知,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的“务实”所带来的一切。
我瘫坐在椅子上,一种前所未有的羞愧感将我淹没。
我以为我是受害者,是一个被欺骗了二十五年的可怜人。
但直到此刻我才明白,在这段错误的婚姻里,她扮演了责任,扮演了义务,甚至扮演了我的理财顾问。
而我呢?
我只扮演了一个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的、自私的丈夫。
我的婚外情,不是我们婚姻破裂的原因,它只是一个症状,揭示了这场婚姻早已病入膏肓的本质。
我最大的过错,不是背叛,而是这二十五年来,我从未真正地去了解过睡在我身边的这个女人。
我消费着她的青春,她的隐忍,她的付出,却对她的内心世界一无所知。
我拿起顾远舟送的那把崭新的刻刀,在工作室的一块废弃木料上,一笔一划地刻下了一行字:
“陈景明,五十岁,今日方识枕边人。”
窗外,天亮了。
新的一天开始了。
我知道,属于我的赎罪,才刚刚开始。
这一次,不是为了挽回谁,而是为了找回那个迷失了半生的、真正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