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是音乐教育最好的时代
更新时间:2025-12-16 15:35 浏览量:1
文 | 张燚
2019年5月22日,任正非接受中央广播电视总台专访。主持人董倩问:“华为是不是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任正非回答:“在我们没有受到美国打压的时候,是我们公司最危险的时候。大家的口袋都有钱了,不服从分配,不愿意去艰苦的地方工作,是危险状态。现在我们公司全体振奋,个个战斗力蒸蒸日上,这个时候我们怎么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呢?应该是在最佳状态。”
如今,也应该是音乐院系最好的时代。
曾几何时,音乐学院是象牙塔顶端的一颗耀眼明珠,“艺考热”如火如荼。如今,生源减少与就业困境如同两把利剑,刺破了一层层华丽的泡沫。我们愕然发现,那条由琴房、音乐厅和大学讲台构成的传统路径,已然变得狭窄而陡峭。
然而,恰恰是这迫在眉睫的危机,为音乐教育提供了千载难逢的变革时机——它迫使我们不得不审视自身的傲慢,打破固有的偏见,从而蜕变、升华,实现最好的、也是最本质的自我。
长期以来,音乐院系处在卖方市场的地位,既是超然的,也是傲慢的。这种傲慢首先表现为精英主义导向下的认知偏差,西方古典音乐被视为惟一正朔,而流行音乐、世界音乐,以及中国丰富的民族民间音乐,则被归为“不严肃音乐”“通俗音乐”甚至“粗鄙”的存在。这种认知造成了畸形的审美标准:一个能完美演奏李斯特练习曲的学生被认定为“优异的”,而一个能即兴创作并感人肺腑的流行歌手则“不值一哂”。这种认知将音乐从一种人类共通的生命感悟和表达语言,异化为一种需要被“供奉”和“膜拜”的冰冷符号,有意与更广阔的社会土壤和大众情感保持距离,将自己禁锢在狭小的圈层之中。
其次,技术至上的傲慢更为隐蔽且影响深远。它将音乐教育简化为一条精密的技术流水线,复杂的和声、精准的节奏、宽广的音域、统一的音色、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速度成为核心标准。技术理性对人文感性的过度侧重,培养出一大批“正确”却“冷漠”的音乐匠人,他们或许能完美复现乐谱,却难以与听众的灵魂对话,也难以与人民群众产生深度共鸣。在社会大众渴望感性分享、情感共鸣的需求面前,这种教育成果高高在上却也苍白无力,其就业之路崎岖坎坷也就不足为奇了。
与傲慢相辅相成的,是一道“偏见”砌成的围墙。对内的偏见是音乐院系作为一个孤岛的自我封闭,习惯于将自身视为纯粹的音乐学科,与文学、历史、哲学、社会学、心理学、科学技术乃至其他艺术学科割裂开来。一个音乐生可能不了解贝多芬与法国大革命的深刻联系,可能不明白戏曲声腔背后的中国社会生活脉络,也可能对现代音乐制作所需的计算机知识一无所知。这种“纯音乐”的教育,培养出的是一批知识结构单一、视野狭窄的“专才”,他们无法在广阔的现实世界展现音乐的价值,也无法从其他领域汲取养分来反哺自己的艺术生命。
对外的偏见,则是对社会需求的漠视与误解。其终极目标是培养专家认可的顶尖独奏家、歌唱家、作曲家和指挥家,但这注定只属于塔尖上极少数人的专业路径。对于绝大多数学生而言,教育体系并未支持他们去面对真实世界的多样性与复杂性。社会需要的不仅仅是舞台上的明星,更是能用音乐抚慰心灵、凝聚社区的艺术治疗师和社区音乐工作者,懂得将音乐与商业、科技、旅游结合打造文化IP的创意策划人,精通声音设计、游戏配乐、AI音乐制作的文艺弄潮儿,不仅能教琴更能设计融合式文艺课程、懂得少儿心理的新型音乐教育家。
然而,傲慢与偏见使得音乐教育对这些蓬勃生长的领域反应迟钝,课程设置陈旧,最终导致培养出的学生与市场需求严重错配,一旦原有岗位缩减就无所适从,陷入深刻的“就业危机”。
生源与就业的双重危机看似是严峻挑战,实则是历史给予音乐教育最为珍贵的“馈赠”。“萝卜快了不洗泥”,甚至烂萝卜都可能有自己的坑位。如今“萝卜慢了”,它必须积极提升自己的服务能力,关注社会需求,进行萝卜深加工,提升萝卜附加值,开发多样的萝卜产品:萝卜干、萝卜丝、萝卜汤、萝卜汁、蒸萝卜、萝卜泡菜、萝卜硫素、萝卜膳食纤维……满足不同场景需求。
今天,音乐教育这棵“萝卜”也必须走出舒适区,打破傲慢堡垒,推倒偏见围墙,积极完成一场深刻的自我革命。这场革命是融合的、开放的、生命化的新音乐教育革命:它必须为学生服务而不是让学生为音乐服务,它必须回归“人”的教育、回归“感受”和“表达”的教育而不是先验的教育,它必须融入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而不是闭门造车,它必须拥抱未来的无限可能而不是与人民群众、科技、传媒、视频、商业、教育等领域相互隔绝……
当音乐院系平等地欣赏每一种声音的独特,深情发掘音乐中的感受与思想,勇敢融入社会创新的洪流……音乐院系将不再是一座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堡,而是一片开放、丰饶的厚土,滋养出千姿百态的音乐生命。它培养出的将是一群能用自己的业务能力服务社会、温暖人心、创造价值的音乐公民。如此,音乐院系才能穿越危机的迷雾,在深刻的自我革新中实现“最好的自己”——帮助每一个人去探索内心、连接世界、表达生命之美,在载歌载舞中共享音乐之乐。
